2004年8月30日,星期一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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恐怖的沙颍河
李万卿/文 霍岱珊/摄

  “走千走万,不如淮河两岸”;“江淮熟,天下足”。千里淮河传唱过古老的歌谣。
  但由于淮河支流沙颍河水的严重污染,也出现了一首新歌谣:“淘米难,吃水难,两岸日夜饮毒泉!白天呕吐饭难咽,夜晚枕泪人怎眠!抗旱难,灌溉难,毒汁滚滚入良田。禾苗半枯收成少,农民心中似油煎。生育难,养育难,优生优育成空谈。天上人间花朵尽,聪明儿童变低残。”
  沙颍河是淮河最大的支流,因严重污染,处于沙颖河三条干渠交汇处的河南省沈邱县黄孟营村遭受灭顶之灾,全村多人“拉稀生癌”,已经有105人死于癌症。残疾及其他疑难病症也纷至沓来。据统计,村里失明、聋哑、四肢残疾的有41人。
    
  淮河卫士拍污染

    霍岱珊是淮河卫士会会长,自小生长在沙颍河边,在霍岱珊记忆中,从上个世纪90年代起,河南省沈丘县便一直处在污水的包围中。
    1994年7月中旬,霍岱珊去沙颍河边拍风光,但岸边漂出很多死鱼。风光没有了,水被污染了!他只好拍污染,一路行来,用照相机真切翔实地记录了淮河流域水质情况和水污染状况。
    霍岱珊的摄影作品令人触目惊心:麻雀从河闸附近的河面上飞过时,像中毒一样,被臭水散发的毒气熏得成群地掉到河里;那红、黄、黑、紫、青颜色都有,活像岩浆的河水;特别是名为《花朵抗拒污染》的照片让人心里一颤,只见一群天真的孩子整齐地坐在教室里上课,而他们全都戴着口罩、有的还戴上了墨镜。
    2003年6月,霍岱珊组建了“淮河卫士”——淮河流域第一家民间环保组织。同时,他在互联网上申请了“淮河卫士环保网站”,把自己几年来积攒的资料全部公布在网上,和热心的环保人士讨论对策。

  全村百人“拉稀生癌”

    在淮河流域,一首新的歌谣让人锥心刺痛:“五十年代淘米洗菜,六十年代洗衣灌溉,七十年代水质败坏,八十年代鱼虾绝代,九十年代拉稀生癌……”
    事实上,在淮河水系中,污染最甚者当首推沙颍河,这条曾经充满无限生机的河流,如今被污染得面目全非。
    在那里,你随便问一个孩子:水是什么颜色?答曰:“黑色!”
    医务工作者经体检确认,岸边的孩子普遍患有消化道,呼吸道,眼睑膜发炎,接触性皮炎等与水污染密切相关的疾病。
    淮河水污染使生态极度恶化,出现了奇怪的肿瘤村。
    黄孟营村就是这些肿瘤村的一个缩影。黄孟营村2400多口人,80%的青壮年常年患肠炎,大多数育龄夫妇丧失生育能力,人口出现负增长;畸形儿,痴呆儿屡见不鲜,10多年来没有送出一个合格兵;已有80多人死于肿瘤病,该村最小的肿瘤病人仅1周岁,有两户人家因患肿瘤病死绝。
    王林生,担任支书已经有十几年,他说,一条仅有10几家住户的街道上,一连8家都有癌症患者。
    黄孟营是一个行政村,包括黄孟营、苏楼、李寨3个自然村,人均耕地还不到一亩,人均年收入不足800元,距离沈丘县城15公里。
    黄孟营村只有一个很小的诊所,王世文是惟一的医生。他说,在1990年之前,黄孟营村一年正常死亡的也就是10来个人。这几年,一个自然村最多一年死了22个,一个行政村最多一年死了30多人,谁要一有病,一检查就是癌症,不是肝癌就是肺癌、直肠癌。
    根据村委会对1990年到2004年全村死亡情况的统计,14年中,共死亡205人,其中,癌症105人,占51.5%,癌症死亡年龄大多为50岁左右,最小的只有1岁。
    黄孟营村的残疾及其他疑难病症也很多。据统计,村里失明、聋哑、四肢残疾的有41人。

  全村“泡”在毒水中

    据霍岱珊介绍,黄孟营村是一个典型的因淮河污染而变成的肿瘤村。污染主要是硫化氢、二恶英污染,造纸厂的水里含有二恶英,而且含量还不低。
    黄孟营村有大小16个坑塘,300多亩水域,占全村总面积的五分之一,各个坑塘之间又有四通八达的沟渠相连,村外还有三条大的干渠环绕整个村庄。100多名癌症患者基本都居住在坑塘和沟渠的附近,而坑塘和沟渠周围几百米内的人家几乎都有消化道类的疾病。
    据村里人讲,流入黄孟营村的水来自于两公里以外的沙颍河。安徽阜阳市环保监测站从沙颍河取了水样,水质化验结果表明,沙颍河沈丘段、黄孟营村水塘、干渠等3种水的化学需氧量等5项指标已经超过五类水的标准,应当属于劣五类水。根据我国《地表水环境质量标准》,这种劣五类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,既不能用于工业,也不能用于农业灌溉,更不能作为公共给水的水源。
    那么,沙颍河的河水究竟是怎样被污染的呢?
    从上个世纪80年代末开始,上游的工业污水和生活污水全都被排放到沙颍河支流,在周口汇入沙颍河。
    沙颍河的污染不断加剧,到“拉稀生癌”的上世纪九十年代,沙颍河污染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。
    1995年6月槐店大闸放水,搅腾的河水所释放的硫化氢气体使紧靠大闸的沈丘县灯泡厂17名职工立马中毒住院;无数路过大闸桥的行人立即被气体熏得眼泪直流;大群飞过大闸的麻雀立即像中蛊似的雨点般落下。7月13日,大闸再度放水泄洪。开闸的4名工人当场昏倒,河边大树几天里全部熏死,100多名路人当场熏病住院。大闸旁公园里养的10来只猕猴日夜悲鸣哀号,啼声之惨撕心裂肺,钻人骨缝。猴子不久便全部失明,从此只能凭嗅觉进食。
    1995年8月8日,国务院颁发第183号令,对淮河流域进行重点治理,并制定了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的目标。作为淮河最大的、污染最严重的支流,沙颍河的治理,成了治理淮河的重中之重。1997年,沙颍河流域沈丘县和项城市的工业企业顺利通过排污达标大检查;2000年,沙颍河顺利通过水质达标大检查。

  地下水又苦又涩

    在黄孟营村,很多村民的房子就建在水边,或挨着干渠或挨着坑塘,最近的离水只有二三米远。村民说,污染严重的时候,在房子里都能闻到臭味,即使在最热的时候,也只能紧闭门窗。
    至今,很多村民还在饮用已经严重污染的地下水。
    在黄孟营等村,衡量一个人有没有本事,就看他家的井有多深。因为井越深,水污染越少。但是,这里最深的井也只有几十米,用水壶烧水,不几天,水壶里就会长起一寸厚的水垢。
    王林生家就打了4次井。第1次是6米,水是黑的。第2次是15米,水是涩的。第3次25米,水垢特别多。第4次,44米,经周口市防疫站化验,碘、氟含量很高,长期饮用,就会得大骨节病,牙齿也要变黑。
    事实上,周口市防疫站对这个村上百户人家的水进行了化验,只有王林生家的化验结果告诉了王家,其他100多户的都没有公布。这其中包括该村所有肿瘤患者的人家。
    村干部介绍,全村90%的压水井不足15米。村民们往往是头天晚上把水压起来,到第二天澄清了再用。在村民们看来,水澄清了就算是干净了。但是,很多对身体有害的物质是看不见、澄不掉的,而且这种水喝起来又苦又涩,烧开以后锅底水垢成块。但是,他们却不得不忍受。
    而早从1994年开始,黄孟营村就开始争取资金打深井。10年后的今天,县政府终于拨款90万,给他们打了388米的深水井。不久,这里苦难的人们就能吃上比较干净的水了。

  谁为污染“埋单”

    水资源是不可再生的,淮河的生态恢复之路漫漫,如果不能遏止继续污染的现状的话,情况只会越来越糟。
    淮河之痛是我们共同的痛,不仅仅因为淮河作为中国土地上非常重要的一个水系,不仅仅因为淮河的污染与危机在中国的典型性,更因为中国不只有一条淮河面临着锥心刺骨的艰难处境。
    有人已经死了,有人正病着,因病致贫,积贫难返,这是一种让人揪心的疼。而问题的死结是,致病可能有多种原因,怎么能确定你的病就是污水引起的呢?笔者采访了一些得病的农民,他们除了挤出点钱来治一治,或是咬牙苦熬苦撑,剩下的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。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?即使有科学的证据证明是污水引起了疾病,可又不止一个污染源,又怎么来确定责任呢?即使确定某些企业的责任,那又能怎样?可以让违反法律的企业“停产整顿”、“环保局长免职”、“法人代表罚款”,而受害的人又怎么找“冤头债主”呢?而且,还有村民担心,污水对人体造成的损害并不一定会马上发作,现在有多少健康人其实已经病魔缠身了呢?水质和土壤都遭到这么严重的污染,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灾害呢?潜在的危害何时才能完全消除呢?